【随笔】刘同福--当熟面孔变成生面孔

文/刘同福

“痛苦和幸福的因果循环才构成丰富人生”，看到作家王倩这有点像佛语箴言的题目时，我正推着轮椅上的母亲，走在她生活了近五十年的林场里。这所国营林场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最初有百十名职工，后来就有了百十户人家，几十年风雨岁月，几经世事变革，现在就剩下三四十户人家了，而且没有孩童，没有青少年，留下的全是中老年人。我家是四十多年前随父亲工作调动搬来这里的，那时林场木材生产任务还很重，职工和家属们都有干不完的事，林场也就生气勃勃的。后来生产任务逐年减少，人口外流越来越多。直到十多年前，国家实行了天然林保护工程，彻底封山育林，林业工人从此搁下了手中的伐木工具，转而眼望和守护起这片山林。

林场没了生产任务，人员自然便不断削减。生产工段撤销了，家属队解散了，年轻人开始外流了，子弟小学停办了，林场渐渐地变得寂静，变得了无生气。好在国家并没有忘记曾经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重要贡献的林场和林业工人，这几年相继给工人翻建了住房，硬化了家属区的道路，美化了环境，林场也是旧貌换新颜啦。母亲因为血栓后遗症，再加上摔了两次，自己已经无法行走了。所以，只要天气好，我便推她出来转转。母亲85岁的年纪，脑子还挺好使，每次推她出来，走过谁家门口，她就会说说这家人的往事今情，真不知道她整天躺在炕上，怎么获得的那些信息。母亲一出来，精神就特别的好，躺在炕上时，时常“哎吆、哎吆”的，可坐在轮椅上，看看外面的风景，似乎就没有了疼痛。林场的小街道上，已经难得见到行人了，偶尔遇见的人，我都会叔叔婶子地打个招呼，顺便聊上几句。我当兵走时家还不在这里，对林场里的人并不熟悉，只是每次探亲回来时见过说说话。他们却都知道我是谁家的，推着母亲在路上走就更不用说了，没有谁不认得。小小林场就是这样的氛围，真的像一个大家庭，见面的称呼也像自家人一样，“叔婶哥嫂”地，绝不会把姓也加上。母亲的脑子还好使，可眼神却不行了，有时对那些打过招呼说过话的人，走过后她就会问我“这是谁啊？”，我也会笑着作答“你都不认识，我哪能认识啊！”。有时我会当着别人的面问她“这是谁啊？”，她会说认不出来。其实，那都是些老熟人，我就知道母亲绝不仅仅是眼神不好了。

推着母亲行走的那段路上，总会遇到一个坐在门口大石头上的老人，他每次见到我，总会问“你是谁啊？”。我知道老人姓单，从我父亲的年龄论，该叫“叔”。前些年回来，他见到我总会聊上一会儿，绝对不会不认识我，可今年却不知道我是谁了。他这样问，头两次我还耐心地告诉他我是谁，看他似明白又不明白的。可后来见他每次都这样问，我也就笑笑过去了。别人告诉我，老人现在已经糊涂了，再熟悉的人也认不出了，我不禁就有些伤感。

人这一生，从呱呱落地开始，便经历着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陌生，最后回到人生的起点，这就是轮回吧。这个过程，你满足过了，精彩过了，幸福过了，可终究你还会忘掉这一切，忘掉那些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眼前又会是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世界。这样想来，似乎懂得了王倩说的因果循环，又好像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