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龙：怀念我的超市

《怀念我的超市》

突然怀念我的超市。离开十六年了，也许更多。归之于时间，仿佛昨天的离开；归之于空间，又象一位知心朋友的远离 。

      那一段岁月，犹如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初到盐官时，一无所有。第一个晚上，我和老婆住在回民老苏家后院的瓦房子里。没有来得及买床子。一块铺板用几片砖头支起来。月亮从窗玻璃里照进来，在床边的地上。那么近，近得像银白的流在身边的无声的河水，能摸着。

        记忆中在祁山中学上学住校的第一个晚上，第一次离开父母去读书。那个晚上，我哭了，那天晚上的月亮和在盐官的第一个夜晚一样明，一样亮。

     不一样的夜晚，一样照进生命的月光。

     老婆睡在身边，均匀而细微的鼾声，轻柔轻柔的。看着身边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想着一无所有的自己。想着那时候的一次意外而背负的四万多元的巨债！两千年左右，四万多块钱，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未来的一切，对于那时的我是茫然不知的。一颗心沉重如灌了铅。

    我能给这个跟了我的女人安全和幸福吗？我又能给自己什么？在我的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我命运的小屋？

       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从那天开始，咬紧牙，和老婆一起每天起早贪黑，摸爬滚打，进货，添货。一分钱一分钱，省吃俭用。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开超市，开饭店，搞工程……个中辛苦委屈，不能言之与人。

       开超市那九年，每一年过年，都是腊月三十下午。从盐官到捷地的二十多里路，几乎看不见一辆车。

      和老婆两个人在车上往回家走，慢慢的一路向西，落日的余晖从车窗前面匀匀地漾进来。汉水汩汩西去，远处是大堡子山，这哺育了无数秦人先祖的一片宽阔平远的河道啊！我开车向前走着，仿佛驾着车马行走在历史的走廊里的我的先人。四周依稀的鞭炮声和穿天猴的声音，时不时传入耳膜。让人心里怪怪的，觉得自己好像行走在这尘世的边缘，欢乐是他们的，而我拥有的只是无边的落寞和寂寥。

      记得有一回也是腊月三十下午打发完超市最后一拨顾客，从盐官开车回家，在过祁山那个上坡往下开，看见远处彩色的焰火腾空而起，车上的歌碟里传来光头李进的“你在他乡还好吗……”的歌，突然间泪水模糊了双眼。只好停下车，靠在路边。老婆也跟下来，拉着我的手，我们并肩立着。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就像两只燕子，穿梭在人世的风雨中。那一刻，幸福，就像远处的烟花。

       那些美丽而忧伤的过往，它们，现在都在哪里？那只超市里爱吃火腿肠的名字叫奥花的猫呢？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唱过的歌爱过的人？它们存在过吗？如果存在，又去了哪里？如果不在，为什么就像昨天？

我常常想，记忆为什么会被剪成许多片段？有些事清晰依旧，而有些事，已杳无踪影。如果记忆是由我们的意识决定的，那说明我们并不能主宰自己的意识。

       后来，慢慢还清了债，慢慢有了积蓄，慢慢地从盐官，走到礼县。在以家为原点的生命的轨迹里，第一步到盐官，三十里路，用了九年；第二步，从盐官到礼县，六十里路，走到现在，已经八个年头了。这辈子，还能走多远？这辈子，还能走多久？

     一路走来，收获了什么，又丢掉了什么？

    曾经在《读者》上看了一篇文章，《我奋斗了十八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是的，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我们的奋斗！从故乡，一步一步走出来，我奋斗的目标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奋斗？

        是为了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吗？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奋斗十八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我为什么奋斗十八年只是为了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想多了吧！你？！

      所以，虽然茶和咖啡都是苦的，但是我喜欢喝茶。一碟咸菜，一块烙饼，一罐茶，就能度过半天的晨光。不一样的人生，自有不一样的无奈，也有不一样的精彩。常常不愿意违心曲意逢迎，所以只能挣小钱，赡养父母，养活妻子儿女。所以，我的签名这样写“是小人物，做碎事情，知足常乐”用母亲的话说，没大福的没大害。挺好。

        在武侯祠里所有评写诸葛亮的对联中，我最欣赏这么一幅，曰：躬耕本是英豪事，老死南阳未必非！如果诸葛亮一辈子不出草庐，寄傲琴书，历史也不会断了烟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要享受别人没有享受的，必要付出别人没有付出的。没有经天纬地的才略，就当过耕田种地的日子。

        老父亲说，人的八字命运是一定的。我是这么理解的，一旦你做出了选择，必然会产生和选择相对应的结果。

        什么样的选择，其实都没有错。诚实，正直，善良的生命过程，就像和风细雨里的花，也开，也落，虽然平凡一世，却也平安一生。我们不一定做得了大事，但幸运的是可以做个好人。

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先人的话，逐渐成为我人生的信条，也许不很积极，却充满了道理。

比如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比如说，走哪儿说哪儿的话。

       凡世间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缘有序。

      一时起因，一世成果。

2020.1.3

作者简介:赵小龙 甘肃礼县人，癸丑年菊月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