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阳光海岸（短篇小说）

卷首

冬日的海边，有一点空寂和落莫。风，拽着纷繁的思绪，沿着金色的海岸，如一只白鸟，远远低飞。

这是第几次看海？一直喜欢冬天的海，天空高远明净，海水的蓝，和自己的名字多么融合。蓝汐，蓝汐，你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此时的海岸，空无一人，我的白色长裙被潮水打湿，发丝轻扬，如纷纷绕绕的记忆。亲爱的，我来了，我来了，我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呼唤你，知否？

黄昏时分，下起雨来。雨丝，和着海浪声声。来了几个赶海的男女，看着像情侣，撑着伞，相互依偎着，涨潮了。

风雨人生，这世上没有永远，除了爱，我们还有什么？

起风了，海潮微微轻扬，洁白色的海浪像一只白色的蝴蝶，一波接着一波，义无反顾，奔向脚下，天边，梦里。

哗——哗——，潮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仿佛熟悉的诗句，一遍一遍在沙滩上重写——

你是冰山，是睡着的水

是我远行的路

投身于海吧——点燃你的内心的宝藏

我将是你，永不熄灭的灯塔

照亮你忽明忽暗的天空

等你，在春天的海岸

海风，带着咸咸涩涩的味道，吹乱我的长发，湿润我沉寂的心。这思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海，如海，你在哪里？

空中，有水珠儿滴落的花瓣，安静的海，在耳边轻轻呜咽着，海哭了么？有泪滴落在海滩上，用手划开一个心，一圈又一圈。

记忆在眼前，忽远忽近。十年了，十年的辗转，什么也不曾留下，只有你，让我久久不愿离去。

青春往事

1

十年前，贵州青山中学，春天的校园，绿树成荫，花开如海。

“蓝汐，快点，要迟到了！”叶玫像一只快乐的小鸟，穿一身红色衣裙，短发，俏脸，笑意融融。

“你不穿校服么？”我看着她。“瞧你这个书呆子，今天有校歌唱比赛呵！”哈哈，又有他的节目吧？我坏坏地笑。

“瞧你，总是一身蓝色的校服，永远一头清汤挂面的发式，没有创意。”叶玫看着我。“不过，我还是喜欢和你在一起，踏实。嘻嘻！”林玫调皮地摸着我的头。叫阿曼了么？我急急问。她啊，家里好象又有什么事，请假了，我们先走吧。

楚杰，是叶玫最崇拜的偶像，比我们高一届，高三二班，皮肤黝黑，唱歌一极棒，会弹一手好吉他，眼神带着一点忧郁，人称“黑马王子”。

楚杰上场了，场下欢呼一片。他穿一件黑衬衫，魁梧的身材，幽黑的眼神，略带磁性浑厚的声音，最酷的是他还怀抱着一把吉他，轻唱着，一首《你知道我在等你么》——“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的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一首《驿动的心》，接着是《再回首》——“再回首恍然入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夜伴着我……”

帅呆了！林玫惊呼。

我只是看着，静静地听，记得有人说，如果有一首歌感动了你，一定是听见了自己的心。

是呵，再回首，不堪回首的往事！

儿时的我，有着一段灰色的记忆。

父亲和母亲长年不和，我在吵闹声中长大。因家里一直重男轻女，年幼的弟弟成了家里的小霸王，有求必应。一次，母亲要我背着弟弟去玩，不小心被石子绊倒了，弟弟受了点惊吓，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却磨破了手和腿，流血不止。母亲狠狠地骂我，还罚我不准吃饭。

父亲脾气粗暴，常常喝酒，不顺心了就打我，还管我叫“木头”，动不动就骂我，罚跪，我总是沉默少言。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的亲身女儿，性格内向，也不爱和外人说话。盼望着，有一天能早些离开这个家，于是拼命学习，常常到深夜。阴暗苦闷的少年时光，让我从此不敢抬头正视别人的眼睛，不敢像其他爱美的女生一样穿漂亮的裙子，一年四季只穿藏蓝色的长裤和洗得发白的衬衣，也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终于我如愿考了了省内高中，可以住校，终于能离开父母，离开那个冷漠的家。

我不爱说话，沉闷，低调，班里的同学也很少搭理我，只有叶玫，一直默默地关心我，我们成了好朋友。还有赵阿曼，父母离异，家境贫穷，也喜欢和我一起。我们三个，自然成了好朋友。

一起上学，一起下课。夏天的时候，我们喜欢下课去学校后山的空地上，蓝天白云，芳草碧连天，远处有一座小树林，全是苍劲的松树，一年四季都绿着。草丛里长着大片大片的蓝紫色的无名小花，星星点点，惹人怜爱。我们三个小伙伴，喜欢就这样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听风中枝叶碰撞声和林中的鸟鸣，好不惬意。就着这样的心境，我们互诉着心事。阿曼说，她毕业了想当一名老师，在家给聋哑弟弟上课。我说，我要当一名作家，将来要出自己的书。叶玫哈哈笑着，你们都当文人，我就当商人好了。

三个小伙伴开心地笑作一团……

“棒极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叶玫欢呼着，拉着我的手就跑。“干吗？”“去让我的偶像签名呵！”

要去你去！我不动。叶玫紧紧拉着我不放，不行，你也要去。说着，我们已经冲到台前，我低着头，一头撞上一个人，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生，后面跟着楚杰。我羞红了脸，连忙道歉。

那男生看了我一眼，和楚杰一起走了。叶玫没签上名儿，独自发着愣。放学了，我留下来出黑板报，叶玫在一边等我。

我一边画着细碎的花边，一边和她说话。“玫，我们晚上去看看阿曼吧？”

叶玫答应着，好吧。

等等哈，我还有一首诗抄上去就完了。

叶玫在一边念着——

如何能探寻到你的目光

仿佛跨越一个世纪

你是我的虹，穿越了千万种河流

走遍了无数次悲欢

优美的划过，前尘与过往

始终牵连着一种信念

紧紧相依，不分离……

“写的真好，哪抄来的？哈，不会又是你自己写的吧？”叶玫笑着。

我没有接话，继续在黑板上认真地写着。

完工了，我松了一口气，“这期板报是要参加比赛的，所以我自创了些内容。”我笑着说。

2

赵阿曼家中，简陋，拥挤，有一种潮湿的霉味儿。我和叶玫进来，她的后娘白了我们一眼，转身关上小房门，他父亲清瘦矮小，话不多，人却很和气，跟我们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在厨房里忙着。阿曼在一口一口喂躺在床上生病的弟弟吃粥。

她这个弟弟，是他父亲和后妈生的，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后妈没工作，一家全靠父亲一点微薄的工资。

阿曼看见我们，开心极了。她做完事儿，便拉着我们在屋里坐下，我把这个月生活费的一半省下来，悄悄塞到阿曼手里。我知道，她弟弟一生病，她又没钱交书费了。

阿曼感激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等你弟弟好些，要来呵，下个月班里组织春游呢。还有，别老穿你妈妈以前的衣服了，太大，不合适你的。不然，叶玫衣服最多了，让她送你几件吧？

叶玫把买来的水果放在阿曼手中，记得，女孩子要多吃水果哈。

阿曼一直都很想念她的生母，听说是得癌症死的，我们看过她妈妈的照片，长的很好看，阿曼像她妈妈，长的小巧可人。

阿曼终于来上学了，三个好朋友又去了老地方聚会，一棵大大的梧桐树下，一张石桌，四张凳。

周末下午难得没课，三人来到学校背后的小山上，开心地吃着小零食。小山上是大片的松树林，芳草萋萋，花香四溢，蝶儿，蜂儿，蜻蜒在眼前起舞，风过山林，空气里会有一阵松树的清香，夹杂花草的气息，浓烈而深远。多年后，才知道，那旧时的山林，天真无邪的少年，远离了人世纷争的年龄，记载了多少甜美的回忆。

叶玫说，喂，我说同志们，你们说十年以后，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呢？

我点点头，当然要在一起！

阿曼眉头一皱，不说话。过一会儿，她开口了，也许，我弟弟的病要到广东才能治，我也要跟父母回去了。阿曼声音很小。

我们都沉默了，如果别离在所难免，记得给我们写信呵！

3

高三那年，阿曼休学，去了广东。

只剩下我和叶玫，依然同进同出，像要好的姐妹。叶玫学习比我强，人也长的比我漂亮，是老师的得意学生。

班里的板报和班报都双双得了奖，我和叶玫都开心极了，她是学习委员，也是班报主编，我是宣传委员，和她是完美的搭挡，每次都能出色圆满完成任务。这次的成绩，叶玫很骄傲，班报上，有我的功劳，我负责绘画，有时也将自己的小诗排上去。

叶玫一直很骄傲，也很自信。叶玫要我陪她去找楚杰，穿着粉色衣裙，容颜娇好，而我，永远是白衬衣蓝裤子，旧旧的，连人也是旧旧的，无意做了叶玫的陪衬。

楚杰常和一个叫江北的男生在一起，那男生少言，楚杰开朗多话，天生的一对活宝儿。

江北话不多，却常常会默默观注我。叶玫也开玩笑，哈，我们的木头公主也有人喜欢了？我不懈，我这样的，在班里有谁会注意？连你都常说我土包子，我可没这念头，只想安心学习，考上好大学，以后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一次，班里开圣诞晚会，叶玫邀请了楚杰和江北，做游戏时，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圣延树前抽一个谜，然后给对方猜，猜对了有奖。

正好轮到我和江北一组，他笑着看着我。我迷惑地接过一张纸条，打开一看，羞红了脸。我转身跑了出去。

叶玫跟上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拿出纸条给她看，上面写着——“做我的女朋友好么？”

叶玫乐了，瞧你，还以为是天掉了下来了什么砸你呢。原来是有人喜欢，好事呵！

我更窘了，他一定是在羞我，我这样的丑小鸭，有谁会喜欢呢？一定是场恶作剧。

我当什么也没发生，遇到了江北，都躲着走，不再和他说话。

4

叶玫忽然变了。

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好象有什么心事。吃饭的时候，我小心问，有什么事么？叶玫忽然看着我，楚杰要约你，他让我告诉你。

我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我晕了，想不明白。如果是真的，叶玫怎么办？我知道她喜欢楚杰，知道她的身边一直都是阳光，而我，永远都会听她的，愿意为她做一切。可是，楚杰忽然约我，叶玫会怎么想呢？

我想不清楚了，不理会就罢了，我安慰叶玫，放心，我不会去的。

第二天晚上，楼下有人在弹吉他，唱着——“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的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我们同时朝楼下张望——是楚杰！他在我们宿舍门口，抱着吉他唱歌！叶玫看着我，无言。

第二天，轮到我值日，叶玫先走了，有人在等我，又是楚杰！我的心怦然一动。不，不能动心，他怎么会看上我呢？

蓝汐，你要好好学习，不能分心！我对自己说。

可是，一拿起书，满脑子都是他，是他的歌声，我乱了。我终于仍不住背地里答应了楚杰的约定，而每次约会都有江北在，感觉怪怪的。

其实我早该预料到什么，江北像个不散的阴影，一直围绕在我和楚杰身边。每次他也不多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也怪怪的。

临毕业了，楚杰约了江北和我们一起吃饭，江北得意地看着我，蓝汐，听说你的学习最近下降了？

江北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又好象在一旁看着我的笑话。

我不说话，偷看着楚杰。面对我质疑的眼神，楚杰再也不忍骗我，终于悄悄告诉我一个秘密，原来是他，江北，得不到自己的回复，想着要报复，便利用了楚杰。一切都是一场玩笑。

太可恶了！我把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从此变得更沉默了。

5

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是南方一个不太知名的大学，叶玫考去了西安。而阿曼，也来信了，说她在家乡，过得很好，开了一家酒吧，生意不错。唉，可怜的阿曼，终于没能完成心愿。她那么善良，命运却对她如此不公。

离开学还有十天，我和叶玫商量，决定去看阿曼。上了广州的火车，我们上下铺，叶玫想我在一起，在我对面的是一个男人，叶玫冲着我使了个眼神。我知道她想让他和我们换票。我胆小，半天也不敢说话。还是叶玫大方，主动凑过去笑嘻嘻地打招呼，那男人抬起头，我们都被惊住了。多么俊美的一张脸呵。小麦肤色，眼睛黑亮而有神，浓眉，薄唇，傈色头发有些卷曲，穿件碎花黑衬衣，休闲裤。

那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吧，冲着我们友好地笑笑，很主动地把下铺让给了叶玫。

叶玫开心极了，悄悄在我耳边说，哈哈，俊男遇上美女通常都会主动的。我脸红了，你是美女，我可不是。

叶玫得意着，我静静地看着她，她一直是我身边亮丽的风景，大眼睛，长睫毛，身材玲珑，穿着光艳。不像我，永远都是朴素的学生装扮，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她那么优秀，活泼，可爱，还热情乐于助人。我身上的碎花荷叶边衬衣就是她送我的。她对我，一直这么关爱和怜惜。

一路上，叶玫一会就和那男人混熟了。他说他叫罗亚，回广州上班。罗亚似乎对叶玫也格外热情，临下车时，罗亚给了叶玫一张名片，让我们有事去找他。

分手后，正是黄昏，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我们找到了阿曼的住处，一个低矮的平房。她父亲告诉我们，在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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