芨芨草的歌唱

芨芨草又绿了　　　　沙沟里的芨芨草又绿了　　鲜绿的汁液　　从童年流淌到今　　　　其实我的血液　　也被染成了绿色　　　　父亲和母亲　　一生用芨芨草　　编织坎坷人生　　编织春夏秋冬　　编织父爱和母爱　　　　当五月的风吹来　　芨芨草蓬勃的气息　　我多想拉一头骡子　　寻觅父母的足迹　　　　芨芨草又黄了　　　　秋收后长长的季节　　落叶飘零到白雪皑皑　　从沙沟之口　　蜿蜒二十多里　　到沙沟之颠　　　　二十多里　　却遥不可及　　　　父母的坟头　　芨芨草又黄了　　　　我多想倾诉　　借秋风掠过原野　　借白雪覆盖大地　　父母你们听得到吗　　　　芨芨草一年又一年黄了　　一年比一年茂盛　　你们曾经跑遍原野　　一根一根拔过的　　这二十多里之中　　漫山遍野的　　每一墩芨芨　　茂密得无法形容　　却再也没有人来拔　　　　要是在当年　　你们遇见今天的芨芨　　该是怎样的陶醉和欣喜　　这丰收的季节　　　　记得当年　　冰天雪地中的　　稀稀疏疏的芨芨　　已足令你们温暖　　一个季节和季节中的每一天　　　　昏睡　　　　一次回家　　因为要钱　　　　因为没钱　　父亲在天不亮　　就拉上背篼去卖　　　　我昏睡在鸟语花香的清晨　　浑然不知　　没能为父亲倒一杯热茶　　或是在行囊中装上干粮　　　　当我醒来　　父亲已驾着骡车走远　　　　多年以后　　我才明白　　一次昏睡　　一生悔恨　　　　一根刺能扎多深　　我不知道　　一根刺　　一截编背篼时　　折断的芨芨　　从父亲的手心到手背　　穿透　　到底能扎多深　　　　我只听说过　　手心手背都是肉　　　　父亲也不知道　　一根刺到底能扎多深　　因为他不知道　　一根刺扎进了他的手上　　从手心到手背　　血流进了背篼　　变成了钱　　疼痛却没感到　　　　只是全村的人都听说过　　一根刺从手心穿透手背　　他们或许计算过　　这根刺扎了多深　　　　许多人对我说　　　　许多人在许多年来　　许多次地对我说　　你们弟兄两个的书　　是你们爹娘　　一根芨芨一根芨芨　　供下的　　　　许多人在没有我的场合　　也曾一次又一次谈论　　我们的书是　　一根芨芨一根芨芨　　供下的　　　　多年来我一直引以为荣　　为父母骄傲　　今天当我突然感到　　一根芨芨的微乎其微的价值时　　心如刀绞　　多少根卑微的芨芨　　编织了花环　　却悄然耗尽了　　父母的心血　　　　如果时光真的能倒流　　　　我无法计算　　父母拔了多少根芨芨　　才编织了他们朴实的梦想　　编织了我今天的幸福　　　　我只是希望　　如果时光真的能倒流　　还是让我做他们不争气的儿子　　　　陪他们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帮他们拔一捆芨芨　　编不成背篼　　编个筐　　卖上一块钱也行两块也行　　吃饱肚子就行　　不再为学费发愁　　　　冬日暖阳下的墙角　　冬夜火炉旁的地上　　和父亲一起　　编一个背篼　　听父亲讲一段三国或是隋唐　　也可听一段秦腔　　让母亲坐在炕头纳鞋　　不时插问几句　　秦香莲或者王宝钏　　让日子像芨芨草　　一样朴实和卑微